走出故乡的忻州人|由呼朋唤友到呼风唤雨——从曲俊礼的人生故事看定襄游乐业经营群体的奋斗轨迹
来源:企鹅电竞pc 发布时间:2024-08-06 18:41:12
在“走出故乡的忻州人”中,两个群体全国有名——原平果商和定襄游乐业经营者。
原平果商活跃在北京新发地等全国各大中城市的农副产品批发商业市场。他们南贩北运、批发经营各类国产、进口水果,走出国门在泰国、越南承包种植园,掌握了国内水果市场很大一部分话语权。定襄游乐业经营者在全国50多个大中城市经营大型游乐场,从业人员上千,资产保有量5个亿,年纯收入1.5亿元。
无论在东北的沈阳、牡丹江,还是在西南的遵义、中原的安阳,定襄河边镇河边一村的曲俊礼走在大街上总是引人注目——一米九以上的个头,在哪儿也是鹤立鸡群。
作为同乐旅游有限公司的法人,曲俊礼的公司在沈阳南湖公园投资600万、在牡丹江人民公园投资3000万、在内蒙巴彦淖尔市人民公园投资1000万、在遵义红花岗区投资近一个亿,经营各种主题的游乐业。2018年,公司纯利润超过2000万元。
在河边镇,1968年出生的曲俊礼不是最早投身游乐市场的。但到今年,他从事这个行业也已整整30个年头。
俊礼从小的志向是做一名厨师。河边高中毕业后,不顾父亲的反对到忻州宾馆投师学艺,时在1987年。
当时的忻州宾馆,名厨荟萃。曲俊礼的个子还没有后来那么高,切墩颠勺正合适。小后生嘴勤腿快会来事儿,颇得师傅们的喜爱和信任。学厨两年,师傅们还向宾馆推荐,说河边那个后生是后起之秀,有机会的话看能不能正式招进来。
手艺在身的曲俊礼,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开个饭店。1989年夏,他到宁武找一个本村的朋友,想合伙在宁武开个小店试试。
见到朋友一说这事儿,立即就给否决了:开饭店?咱在宁武人生地不熟,少依没靠,想也不要想。不过,还有个买卖正能做,咱村谁谁在太原动物园经营那种“碰碰车”,听说一年挣下好几万。
有媒体报道,说最早涉足这一行当的,是河边村农民张元生。1985年,在太原做泥瓦工的张元生偶然发现太原动物园(今龙潭公园)玩“小警车”的孩子很多,遂缴园方2000元承包了园内的儿童游乐场,一年收入近3万元。第二年联合亲友集资9万元,在太原迎泽公园经营“碰碰车”,生意火爆,获利颇丰。而曲俊礼提供的版本是,最早从事游乐业的,是河边镇河边一村农民田建文。不过,不管哪一个版本,定襄最早投身游乐业的,确定是河边镇的农民无疑。现在,河边镇一带还流传着“龙潭公园第一枪”“迎泽公园六大曲(河边村6位曲姓农民)”“冲出娘子关五兄弟”等前辈开疆拓土的故事。
现在看来,河边人在1980年代中后期陆续走出家门从事游乐业,也可以称为顺势而为。改革开放后,城市居民收入增加,生活水平提升,自然而然就有了游乐方面的需求。面对这个新兴的、近乎空白的市场,河边人呼朋唤友、捷足先登,奠定了他们今天在这一个市场上呼风唤雨的基础。
先行者掘到“第一桶金”,后来者便见样学样。只要在全国任意一个城市的公园发现了机会,回村号召,立即应者云集。你一股、他两股,短时间内就能筹集到资金。
听朋友一说,曲俊礼也动了心。既然“碰碰车”能挣钱,那还开什么饭店?年轻人想事情简单,两人当即就决定来一次说走就走的“考察”式旅行。
第一站来到潍坊。到潍坊市人民公园找到负责人自报家门,说明所来何事。人家的回答很干脆:我们已跟别人订了合同,货也订上了。又来到潍坊市月季公园,一看这公园游人寥寥,自个儿就先泄了气。然后一路烟台、威海、济南,人家不是说已有合作伙伴了,就是说公园准备自己弄。盘缠路费花了不少,一个意向也没有谈成。
小哥儿俩蹲在济南火车站站前广场,觉得就这样打道回府实在不甘心。三番五次谈不成,莫非是在当地没有熟人的缘故?两个人绞尽脑汁,在脑海中拼命搜索在大城市有没有沾亲带故的。想着想着,曲俊礼一拍大腿:有了!们爹说过,他在哈尔滨电业局有个多年不走动的本家哥哥,名字也知道!
这回他们没贸然动身,而是先给本家大爷拍了个电报,没想到还真联系上了。返身回车站买票,直扑哈尔滨。
1980年代坐火车的经历,现在想起来还令人生畏——两个后生挤在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里,足足站了二十几个钟头。下了车才发现,腿都站肿了。
本家大爷的儿子带他们来到哈尔滨动物园。没戏,园方的说法还是“已订了合同”。又来到哈尔滨兆麟公园,一眼看到玩“碰碰车”的大人小孩一个个不亦乐乎——敢情还有比他们来得早的。
三人垂头丧气,漫无目的地徘徊在哈尔滨的大街上,连“东方巴黎”充满异国风情的建筑也没心思看一眼。走着走着,耳边传来一阵歌声:明媚的夏日里,天空多么晴朗。美丽的太阳岛,多么令人神往……
1983年“春晚”,郑绪岚的一首《太阳岛上》风靡一时,传唱不衰。曲俊礼一拍脑袋,咱咋就没想到去太阳岛看看?
坐船,过江,他们来到了太阳岛上。此时正值旅游旺季,岛上游人如织。曲俊礼跟一个卖纪念品的老者搭讪,老人说:这地方你算来对了。去年这阵子游客太多,有一天岛上吃的喝的全卖光了,只剩下凉水了!
曲俊礼在遵义红花岗区投资近一个亿建成主题综艺游乐园。图为园中的大型游乐设施。
拜《太阳岛上》这支歌所赐,太阳岛成为东北最火爆的旅游景点。曲俊礼们上岛的时候,岛上只有一个本地人搞的“轨道飞机”游乐项目。
跟景区管理处接洽。互利互惠的事儿,陈姓副主任答应得很干脆。不过,要他们提供“碰碰车”的有关联的资料。曲俊礼两手空空,赶紧联系老乡,费了一番周折总算搞到了资料,与管理处签了合同。
当时生产“碰碰车”的,全国只有两个厂家。一个是北京的军工企业706厂,另一个是广东中山金马游乐机械厂。河边人经营“碰碰车”大都从金马进货,使得这家企业越做越大,现在已经上市。中国游乐业界有个说法——金马是“河边人养大的”。
回河边筹钱。曲俊礼与本村的曲秀山、曲生明三个大股,每股5.5万元。他们也没这么多钱,就各自吸纳小股,一万五一股,一万算股份,五千算借款。
在定襄花9000块雇一辆东风140,千里迢迢到中山。花8万多块钱买7台“碰碰车”,横跨中国南北到了哈尔滨。
河边人在许多城市的公园经营“碰碰车”,住的地方都是将将就就,为省钱顶多搭个石棉瓦房。太阳岛正规,要求必须建那种哥特式的尖顶房。曲俊礼们又花一万多块按标准建起一个十来平方米的“尖顶房”——做饭、住宿、售票全在这里了。
开业当天,售票收入千把块,曲俊礼心凉了半截。他的心理预期是,一天起码得收入两到三千块钱,这才够分红、“打饥荒”。
一连几天,生意不温不火。曲俊礼着急上火“扑了嘴”,腮帮子肿起老高。有天,经常在岛上转悠的一位本地人对他说:小伙子,不要着急,还不到时候呢……
曲俊礼一想也对。在山西,“五一”期间最适宜出游。可这是在东北啊,天儿还凉呢。
到了暑期,游客爆满。放暑假的第一个礼拜天,售票收入近4000块,曲俊礼心中那块石头才算落了地。国庆过后,游人渐稀,回家算账。除给入股的村民一股分4500块,还打了几千块“饥荒”。村里在另一个城市经营“碰碰车”的前辈对曲俊礼说,你们这,凑合能干。
转年再来太阳岛,曲俊礼还带了一些河边特产——澄泥砚。他发现岛上有个“园中园”经常举办文化用品展,光顾的日本游客不少,心想没准儿能推销一些。果不其然,10元一块砚从河边进货,代销商能卖到100元,这笔买卖挣了些钱。
河边人出门在外,都免不了“挣好人的钱,受赖人的气”。有天准备开张营业,发现丢了两台“碰碰车”的导电杆。察言观色,曲俊礼认定是旁边那家开“轨道飞机”的本地人干的,但没有逮住人家,只能作罢。岛上有个开饭店的,为揽客经常带人来耍。大呼小叫玩个尽兴,走时说赊下了。说是赊,压根儿就是耍赖。
1993年,曲俊礼与兄嫂合伙,承包了一片湖面的经营权。他发现太阳岛周围的湖面上有当地人经营的手划桨小游船,就从常州以每只4000元的价格购回16只脚踏船——脚踏比手划省劲,还能腾出双手拍个照啥的,一下子成了人们游湖的首选,当年纯挣三万多块。
老是花钱买设施,就不能自己做?曲俊礼了解到,有的城市的公园新上了一种叫“疯狂老鼠”的游乐设施,考察后觉得没有多高的技术上的含金量。回忻州到通用机械厂请一位老师傅,照图纸叮叮当当就做开了。做好后,曲俊礼还专门去北京请国家质监总局的人员进行了检测,结论是合格。
又一个新项目要开张了,而且是自己生产加工的。省了一大笔钱,哥儿几个很兴奋。试车成功后,准备第二天正式运营。万万想不到,乐极生悲,一个合伙人高兴喝了点酒,趁大家不注意上了车,又没按操作规程系安全带。拐弯时被甩到地面,不治身亡。
祸不单行。一个合伙人在未告知曲俊礼的情况下,把“碰碰车”廉价转让,理由是当地人“逼”着要买。
南湖公园位于沈阳市和平区,占地52万平方米。南运河流经园中,波光倒影,垂柳摇曳。曲俊礼跟园方签订承包湖面经营权的合同,双方商定除缴纳承包费外,还要带几名员工。
太阳岛铩羽而归,曲俊礼自觉无颜回家乡招股,想办法从银行贷款十几万,购回十余台电瓶船。当时这可是稀罕玩意儿,一年就收回了成本。
接着南下河南,在安阳人民公园包湖。购船的钱不够,凭信誉和人品赊回十几台电瓶船,价格比同乡现款买还便宜。
接下来几年,虽说偶有波折,但总体来说顺风顺水。现在,同乐旅游有限公司有固定员工130人,每一个城市的项目均实行经理负责制。员工皆有股份,这就从根本上调动了大家经营管理的积极性,也最大限度地实现了安全经营。企业成立以来,旗下项目运营中磕磕碰碰难免,但没发生过一起死亡事故。
曲俊礼说,游乐界有个说法——南福建,北河边。意思是福建人和河边人垄断了全国游乐业市场。对此,曲俊礼有清醒的认识。
他说,南福建,其实是指福建南平。南平市游乐业从业人员自发建起了协会,到目前已举办了三届游乐设施展销会。协会有专人负责项目把关、融资,把“抱团发展”演绎到了极致。而“北河边”至今没有成立协会,老乡们在外竞争项目的时候,还会上演“自杀式”竞价。
时代在前进。当北京、上海、深圳、武汉的“欢乐谷”一票难求的时候,当人们有条件到“迪斯尼”一掷千金的时候,不要说当年的“碰碰车”了,就是投资大几百万建起“摩天轮”,对现在的年轻人都没多少吸引力。
现在在一线城市投资游乐业的,基本是地产大亨。投几亿、十几亿眼都不眨。河边人在这些竞争对手面前,完全是被碾压、被吊打。
曲俊礼说,现在定襄游乐业经营群体的市场定位应该着眼三、四线城市。跟那些“大鳄”没法比硬件,咱就比“软件”——在文化、理念、主题、故事、细节、服务方面动脑筋、想办法,拓展游乐产业新业态。多开发无动力、投资小、可反复游玩的项目和寓教于玩、寓科普于游乐的项目。
曲俊礼在家乡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约见了定襄镡村一个叫张二康的人。二康原来是做钢结构的,现在转型发展,创办鸿源盛游乐设备有限公司。俊礼和二康是合作伙伴,二康除了为俊礼设计生产轻型钢结构的售票厅、进行游乐设施的维护、保养外,还加工生产一种叫“天空步道”的游乐、拓展设施,产品已销到银川。
在定襄,已经有几位像张二康这样的游乐设施生产商。他们有的本来是生产加工法兰的,原有的设备、技术力量稍加调整,可完全转型生产。困扰张二康的是,现在急需一个展示产品的平台。他加工完毕的一组“天空步道”露天安装在厂房外,四周的环境与之极不谐调。有客户表达了想当地考验查证的意愿,二康都不好意思让人家来。张二康说,如果能在一个环境、气氛都适宜的场所,比方说在定襄县城的金鼎广场划出一块场地展示,那就再好不过了。
从经营一两种儿童玩具到打造大中城市的主题公园,曲俊礼们用30多年的时间,走上了一条“投资多元化、合作股份化、经营规模化、设施大型化”的游乐产业发展之路。
河边人过去在大中城市公园指定区域投资建设游乐设施,建成后经营8——10年,到期后产权全部归公园所有。现在,投资人整体获得公园的投资建设和经营权后,建设包括山、水、树、路等公园基础设施和大型游乐设施,经营权15——30年,一般投资在5000万元以上。河边4个村一万农民,粗略估计有8000人入股,年收益15——20%左右,人均年收入8300元,并为村里200多人提供了就业机会。
定襄的游乐业经营者们,正在向游乐设施设计生产、主题包装等方面延伸产业链。这个走出故乡的忻州人群体,正在进行第二次创业。